“你还有脸回来！你看看人家，再看看你！我这辈子真是瞎了眼！”妻子尖利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，狠狠扎进我的耳膜，也扎进了我千疮百孔的心。

我疲惫地将自己摔在沙发上，不想看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。几天前，我在县城偶然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同学，闲聊中得知他退休后每月能拿到九千七百多的退休金，而我，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原供销社主任，退休金却只有区区三千三百块。

作者-晨 编辑-晨

这个数字，像一根鱼刺，狠狠卡在了我的喉咙里，也卡在了我们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关系中。

妻子显然也知道了这件事，不知是谁多嘴传到了她的耳朵里。此刻，她正像一头发怒的母狮，在我面前来回踱步，每一句话都带着浓烈的火药味：“你说说，你说说！他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，凭什么比你多那么多？”

“你当年可是供销社的主任啊！十里八乡谁不给你几分薄面？现在呢？现在连个教书的都不如！”

我的头更痛了，太阳穴突突地跳。往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，将我瞬间淹没。

那还是遥远的1978年，四月的风还带着些许春寒。父亲在供销社当了一辈子会计，临到退休，单位里有个政策，子女可以顶替。我那时正在我们大队的小学当民办教师，虽然清苦，但也算稳定。父亲的一句话，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生活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

“去供销社吧，铁饭碗，比你当那个民办老师强多了！”父亲不容置喙地说。

我犹豫过。教书育人，虽然工资微薄，但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和朗朗的读书声，总能给我带来莫名的慰藉。可供销社，那是何等风光的地方！掌握着乡里乡亲的油盐酱醋、布匹化肥，是实实在在的“权力中心”。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去，而我，却有这样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。

“可是，学校那边……”我嗫嚅着。

“学校缺你一个地球照样转！供销社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了！”母亲也在一旁敲边鼓。

最终，我还是屈服于现实的诱惑。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，我去学校办离职手续时，老校长愁眉不展地对我说：“你走了，孩子们咋办？现在找个民办老师可不容易，那些高中毕业生，一个个眼高于顶，谁看得上这点微薄的收入和这份苦差事？你得给我找个顶替你的人，不然我这不放人。”

这可把我难住了。我一连问了好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年轻人，他们一听是去当民办教师，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，纷纷表示没兴趣。眼看着供销社那边催得紧，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

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，我想到了他——我的老同学，那个如今让我羡慕又嫉妒的人。他高中毕业后一直赋闲在家，平日里喜欢看些书，写点东西，性子有些内向，甚至可以说有些木讷。

我揣着一条好烟，拎着一瓶好酒，硬着头皮找上了他家。起初，他听说我要让他去顶替我当民办教师，也是连连摆手，说什么自己不是那块料，怕耽误了孩子。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，更让我觉得他成不了什么气候。

“老同学，帮个忙吧！你看我这供销社的饭碗都快到手了，就差你点个头了。”我把烟酒往他面前的破桌子上一放，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“诚恳”，“当老师有什么不好？清闲，受人尊敬。再说了，你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吧？”

我记得很清楚，他看着那条烟和那瓶酒，眼神闪烁了一下，犹豫了很久。或许是我的“盛情难却”，或许是他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，最终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，长叹一口气，勉强点了点头。

那一刻，我如释重负，心中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。我用一条烟一瓶酒，就“解决”了一个大麻烦，顺利地从一个前途未卜的民办教师，摇身一变成了供销社里吃香喝辣的售货员，没过几年，更是凭着自己的“灵活”和父亲留下的人脉，一步步爬到了供销社主任的位置。

那些年，我确实风光过。逢年过节，家里门庭若市，送礼的、求情的络绎不绝。我在乡里走路都带风，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“主任”。而他，依旧在那个破旧的小学里，日复一日地与粉笔灰和孩子们的吵闹声为伴。

偶尔在乡间碰到，他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，欧博会员官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，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。我总是带着几分优越感，拍拍他的肩膀，说几句“辛苦了”之类的场面话，心里却在想，幸亏当年我做了明智的选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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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能想到，三十年河东，三十年河西。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，曾经炙手可热的供销社，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，效益一年不如一年，最后我也只能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熬到退休。

而他，那个曾经被我认为“没出息”的教书匠，却因为国家对教育的日益重视，教师待遇的不断提高，退休后能拿到如此丰厚的退休金。

“你说话啊！你哑巴了？”妻子的声音再次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。她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怨怼，“当年你要是踏踏实实当你的老师，现在是不是也能拿到那么多？都是你！都是你自作聪明！把好好的金饭碗给扔了，捡了个破瓦罐！”

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，痛得无法呼吸。我能说什么呢？说我当年也是为了这个家？说我当年也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？这些话在九千七百和三千三百的巨大差距面前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
“妈，您少说两句吧，爸心里也不好受。”一直沉默的儿子终于开口了，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。他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市，工作压力大，房价又高，我们这点退休金，根本帮衬不上他多少。我知道，他虽然没明说，但心里对我这个父亲，恐怕也充满了失望。

妻子听到儿子替我说话，火气更大了，矛头直接转向了儿子：“我少说两句？我能不着急吗？你看看你爸，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！当年他要是听我的，安安分分教书，现在我们至于这么紧巴巴的吗？你买房我们能多出多少力？现在呢？现在指望得上他什么！”

“行了！别说了！”我终于忍不住，低吼出声。胸口憋着一股无名火，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。我猛地站起身，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步。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，万家灯火次第亮起，映照着这个城市虚假的繁华。而我的家，却因为这点退休金的差距，陷入了一片冰冷的黑暗。

我怨谁呢？怨当年的自己目光短浅？怨命运的捉弄？还是怨那个老同学，他凭什么就能过得那么舒坦？不，我不能怨他，路是我自己选的，当年我还曾为自己的“精明”而沾沾自喜，如今，这苦果也只能由我自己吞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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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出去走走。”我抓起外套，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。

冷风吹在脸上，稍微驱散了一些心头的烦闷。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，脑子里乱糟糟的。曾经的辉煌，如今的落魄，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重锤，一下下捶打着我的神经。我仿佛看到老同学那张平静的脸，他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我当年的选择。

是啊，当年我用一条烟一瓶酒，“换”来了我眼中的好前程，却也亲手将他推向了一条我曾经不屑一顾的道路。谁能想到，这条路，竟然通向了如今令我望尘莫及的安稳与富足。

回到家，妻子和儿子已经各自回房了。客厅里一片狼藉，茶几上的杯子歪倒着，水渍还没有干。我默默地收拾着，心里五味杂陈。这个家，因为我的一个错误的选择，或者说，因为一个我当年认为无比正确的选择，已经变得如此脆弱。

夜深了，我躺在床上，辗转反侧，无法入眠。那两个数字——九千七百和三千三百，像两个魔咒，在我脑海里不停地盘旋。它们不仅仅是金钱的差距，更是人生境遇的天壤之别，是我心中永远无法抹平的遗憾和悔恨。

我知道，这件事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，成为我们家庭矛盾的导火索，成为妻子数落我的把柄，成为我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。我甚至不敢去想，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学校，如果我继续当一名普通的民办教师，现在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。

可是，人生没有如果，只有结果和后果。而我，必须独自承担这一切。

声明：故事来源于生活澳门银河电子游戏，情节多为虚构，请理性观看！